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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女孩被丈夫扔到桥下:危险离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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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3日,云南省彝良县,在去离婚的路上,22岁的翁小芳被30岁的丈夫扔到了桥下。

14岁时,她跟丈夫唐季民相识并来到他家,同一年怀孕,并生下第一个孩子。

事发前一晚翁小芳和丈夫就为离婚的事在电话里争了很久。天黑时,她刚从杭州回到家,这是她14岁以前生活的家。9月3日,翁小芳从这里出发去跟丈夫离婚。

离婚路上发生了什么?翁小芳为什么会被丈夫扔到桥下?

离婚

9月3日,云南省彝良县本该迎来一场大雨,但乌云在空中酝酿了一天,却一滴雨都没落下。早上天刚蒙蒙亮时,翁小芳就醒了,她住的阿都村在山上,低头一看,森林、房屋雾蒙蒙一片。昨晚跟她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妈妈及两个侄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屋子。她起床,穿上牛仔短裤、绿色T恤和一件白色外套,这一整套衣服买来不到一个月,花费了100多块钱。她打开家里那道小木门,门板抵到了水泥墙壁,屋子里更窄了,刚够她一个人通过。前方,一条马路的弯道上,丈夫唐季民正在等她。这天,她预备跟他离婚。

前一晚翁小芳和丈夫就为离婚的事在电话里争了很久。天黑时,她刚从杭州回到家,这是她14岁以前生活的家。房子在一处坡上,隐藏在漫山的竹子和树之中。政府曾拒绝为他们在这一位置建造安置房,因为地理测量得出,这间房子位于山体滑坡处,不适宜住人。童玉仁听说女儿翁小芳提出了离婚,想再劝劝,但打从女儿进门后,女儿举在耳边的手机就不曾放下。她看着女儿走进又走出,手机接起又挂断,不断重复着:“我们协议离婚。”至于电话另一边的唐季民说了什么,她全然不知,直到女儿手机听筒里传出一句突然放大的声音:“离就离!”

在翁小芳的视角里,唐季民总是这样反复无常。电话里,他先是提出一些不可理喻的要求,比如管翁小芳要一个月3000元的抚养费,被翁小芳拒绝,他便怒吼一番,挂断电话。几分钟之后,他又打来,以一种理性的语气劝说她,要为两个女儿着想,不要离婚。但翁小芳心意已决,最后他们达成了约定,两个女儿的抚养权都归唐季民,而她则支付每月700元的抚养费。

翁小芳回到床上,妈妈正等着她,黄色灯光充斥着整间屋子,去世的父亲和爷爷的相片安静地挂在墙上。童玉仁今年52岁,黑色马尾辫掺杂几撮灰发,面相温和,很难想象她发脾气的样子。当终于可以跟女儿谈心的时候,她语重心长地说:“每家夫妻都会闹矛盾,你们还有两个女儿,要多为孩子想想。”翁小芳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不耐烦,最重的一句话不过是:“你不了解我们之间的事。”她向来很少对妈妈诉苦,认为这只会给妈妈平添烦恼。

此刻,她的想法跟初中那个辍学决定一样。2012年,她刚14岁,考上了彝良县角奎镇中学的尖子班,尽管学校免去了学费,但每个月30元的生活费和几十元的教辅费仍旧让她感到肘见踵决。初一上课第一周,她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完全看不清黑板上的板书,她便借隔壁同学的笔记抄,时间久了,跟上老师的节奏成了一件困难的事,但她始终没有对父母开口要求配一副眼镜。

翁小芳成长的村子是一个贫困村。小学时,她和同村的伙伴要走一个多小时的路才能下山到达学校。在学校吃饭需要花钱买饭票,她没钱买,早上出发前就从家里带点烤土豆或炒玉米面,生出蚂蚁的玉米面至今让她记忆犹新。家里有一两亩地,种些粮食仅够家里人的口粮。有几年,她爸妈去了昆明打工,但爸爸是并指,无名指和中指连在一起,干不了技术活,只能勉强干些体力活,赚的钱要养活一家七口,她爸妈、哥哥、两个妹妹、她爷爷和她。

小学有一年的时间,她跟着爸妈一起去了昆明读书。一年后又被送回彝良,昆明学的是新课标,学习跟不上。但回到彝良,正碰上改用新课标,她成了班上最出色的学生之一。

她最好的朋友王润用“天之骄子”形容小时候的翁小芳。“学习好,跟同学相处得也好,没有哪个老师不喜欢她的。”王润今年刚从云南大学毕业,正在昆明一家医院实习,她家紧邻着翁小芳家,放假回家时她偶尔会爬上自家屋顶,跟院子里的翁小芳对着聊天。离开彝良前,翁小芳是给王润封闭的世界带来过震颤的那个人,她记得小学时翁小芳写了一篇作文,作文里有对未来机器人的描述。王润感到羡慕,羡慕她拥有自己没有的想象力,羡慕她能考入尖子班,羡慕几个朋友在一起时,她时常是中心人物。两人的分岔路就发生在初一那年,翁小芳放弃了读书,而王润在爸妈外出打工的支撑下继续读了下去。没多久,当王润再次听说翁小芳的消息时,得知她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了。

在唐家

翁小芳认识唐季民正是在14岁辍学的那年。从阿都村前往彝良县城,下山后要经过一座名为“情人桥”的石桥,辍学后不久,她在情人桥旁的一个宾馆找了份工作,给人洗床单、换被套。22岁的唐季民经常去宾馆找朋友,他跟她聊天,有时还请她吃糖,几周后,唐季民邀请翁小芳去他家,理由是,家里正在盖房子,她可以去帮帮忙。如今22岁的翁小芳也说不清楚,当年为什么就跟着唐季民走了,唯一的原因可能就是“两个人聊得来”。

翁小芳父母找到了唐家,将她带回家,锁在屋子里。在妈妈的记忆里,那几天,翁小芳一哭闹,翁父就动拳头,“不是不想让她嫁出去,是觉得她年纪太小了”。但最终,他们没能劝阻女儿。女儿回家后没几天,唐季民跟他的爸妈找上门来提亲,翁父态度强硬,不答应。临走时,唐家有人说,天太黑了,让翁小芳送送他们。于是,翁母看着女儿送唐家人走下坡,跟着一起消失在了黑暗里。8年后,当被问到女儿的离开,翁母只能回答:“没办法,当年我们家条件太差了。”

哥哥翁明东听说妹妹跟着唐季民走了,“火直接就冒了上来”。他16岁,到处打零工已经两年,也算结识了一些哥们弟兄。几天后,他带着几个人闯进了唐家所在的花桥村,想好好给唐季民一番教训。那是他第一次见唐季民和唐家人,感觉对方还挺客气,22岁的唐季民管他叫哥,给他递烟。一起来的兄弟也劝他:“人家正盖新房呢,动手不合适。”于是他回去了,心想妹妹留在唐家应该不会吃苦。

“可能小时候爸妈不在身边,比较缺少爱,一遇到唐季民和他的家人,看到人家对你那么好,就动心了。”2020年的翁小芳试着分析2013年的翁小芳,却发现已经说不出唐家对她具体好在哪儿了。这之后,时间变成了混沌一片,她只记得2013年,她的大女儿降生,2018年二女儿降生。

进入唐家以后,她的生活是固定的。起床,收拾屋子,做午饭,收拾屋子,做晚饭,睡觉。唐家没要求她去地里干活,但家中所有的家务活都得归她。唐季民还有一个哥哥,两人都没和唐父分家,一家七八口人一起吃饭,她要做四五个菜,唐家的叔伯姑姨也时常造访,那时一顿饭就得至少七八道菜。在唐家,唐季民的妈妈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她是个瘦小而强悍的女人,骂起人来,眼珠子一斜,双手交叉叠在肚子前面,气势汹汹的。更多的时候,她会在自己的姐妹、邻居和儿子面前检举儿媳的种种不是,但最终她的不满总会传到翁小芳的耳朵里。

有了两个孩子后,翁小芳对贫穷的忍耐度慢慢变低了。她想给孩子买水果吃,但很多时候唐季民会拒绝。她在淘宝上看到了好看的童装,唐季民凶她,买那些有什么用,亲戚给的够穿就行。有一次,她看到一套特别喜欢的童装,便只能开口向还在读大学的王润借。她手里的存款从来不超过300元,后来可以用蚂蚁花呗了,额度只有500元,每次用了以后,她只能再求唐季民帮忙还。

慢慢地,她也意识到,自己没有朋友了。王润升入高中,考上大学,两人只能在微信上偶尔聊几句。但能聊什么呢?王润和她都知道,即便是小时候最亲的玩伴,她们理解不了对方的生活了。饭后坐下休息,能跟邻居和亲戚聊一会儿,但都是拉家常,“年龄差距那么大,谁能跟你说谈心的话呢?”更多的时候,她都没有忧愁的资格,光是家务活就把时间填得满满当当,令她寸步不敢离开。离开一会儿,唐季民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叫她回去做饭,这种情况同样发生在她回娘家的时候。她妈妈回想了这几年除了吵架逃回家,女儿几乎没在家待过一个整天。

晚饭后的时间可能是她生活里唯一的缝隙。她洗了碗,收拾干净,两个女儿在床上玩,她就侧躺在她们身边,用一台别人用过后送给她的步步高手机看电视剧、刷抖音。家里的46寸液晶屏电视只有女儿看动画片时才打开,而她就是用手机看看抖音的搞笑视频和电视剧,她印象中完整看完的电视剧有《欢乐颂》和《灵魂摆渡》。手机里的丰富世界与现实形成了强烈反差,她跟家里人“一天说的话不超过五句”。

随着二女儿逐渐长大,“不想再这样生活”的意识在她的脑海里越发强烈。因此,当今年6月初得知自己怀了第三胎时,她让丈夫陪她去医院打掉了孩子。流产是瞒着婆家的,她意识到,一旦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她就不得不循环重复之前8年的生活。

7月9日中午,趁唐季民上厕所时,她跑出家门,走到横穿整个村子的大马路上,一辆面包车刚预备起步,她拦下车,跨了进去。面包车“呼”的一声开动,转了个弯,载着她消失在高矮不一的屋群中。离开时,她什么也没带,她的身份证一直都在唐季民手里,一周前,她试图要回,一场争执就此爆发。她的手机在那次争执中被唐季民抢过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除了身上的几道瘀青和血痕,她一无所有。

唐季民的追踪

这是翁小芳的第一次出走,只持续了10天。7月中旬,翁小芳用朋友的手机打电话给哥哥翁明东,约他在县广场见面。离开唐家时,她兜里只有几十块零钱,就找以前打工认识的朋友借了500元,失踪的这段时间,她整天待在朋友家里,借来的钱都用来在家点外卖了。10天后,钱用光了,她只能回去。

在外的几天,她的心没有一刻是踏实的,她惦记两个女儿,却又害怕被唐家找到。但这10天让她下定决心,要去浙江打工。她听说那里的厂子多,县里的年轻人打工都去那儿。“我知道打工跟在家都是重复做一样的事情,但是至少有钱啊。”她说“至少”时语气不自觉地加重,带着一种自嘲的语气。

打工的念头从没得到过唐家人的支持。她最初提起时,只是想在彝良县城找份工作,后来又试图说服丈夫跟她一起去别的地区打工,但都被拒绝了。唐季民在家靠一辆三轮摩托谋生,往来于彝良县和花桥村之间,正常收费一趟10元。这几年唐家先后建了三栋楼,还拿过“扶贫自力更生奖”,算村里中上收入水平。但是,唐季民并未完全独立,他的事情要全家的长辈一起出谋划策。和翁小芳结婚,要二胎,他都听从了家中长辈的意见,是长辈眼中的“老实孩子”。

但这个“老实孩子”却经常对年轻的妻子动手。翁小芳已经不记得唐季民打过她多少次了,6月份,他的拳头就曾落向翁小芳。那次,她逃回了翁家,唐季民跟着追到了阿都村,在一棵樱桃树前,他跪在翁母身前道歉说:“我没有还给你一个完整的女儿。”隔天,翁小芳就跟着他回了花桥村。

2020年8月,翁小芳干脆选择离开彝良,去浙江打工。为了唤回离家的妻子,唐季民在抖音上发布寻人视频。他的抖音号有7000多粉丝,点赞数有30多万,内容通常是他或女儿哭泣的视频,配文大致是“老婆你快回来,我们一家人需要你”之类的文字。而朋友圈里,他发的则是对翁小芳“出轨”的指责,一天能发好几条。他的朋友圈活跃度一向很高,按翁明东的话说,“大事小事他都发,给女儿买袋零食都要拍条视频”。

翁明东离婚后他的两个儿子只能由翁母带,他不想妹妹跟自己走一样的路,所以一直试图调解。但8月25日,彝良县一家微信公众号发了一篇推文,标题为“花桥男子:结婚7年的妻子出轨嫂子的鲜肉弟弟”,内容是唐季民口述的,指责翁小芳“出轨”,并附上了翁小芳的照片和她的淘宝购买记录。购买记录里翁小芳买了一件红色的男式T恤和一双运动鞋。这篇推文阅读量接近3万,还被唐季民转发到各个家庭群里,成了切断两家关系的最后一刀。8月末的一天,翁明东打电话给已经去了杭州的妹妹,那时候,翁小芳刚买了一台新的步步高手机,准备开始找工作。翁明东告诉她:“舆论的影响太大了,你要真不想过了,回来把婚离了吧。”

9月2日,翁小芳回家了。她先坐飞机到云南昭通市,再坐两个小时汽车到彝良县城,然后打辆摩的上山,半小时后回到阿都村,等她进门时,天差不多已经黑了。

最后500米

9月3日,翁小芳和唐季民约定办手续的日子。这天早上,翁母请邻居王润爸来帮忙修新房子的厕所。这房子说新也不新了,10年前,在老房子100多米以外的地方,政府给他们盖了一间新房,但在地基上修坝要自己花钱,买家具也要自己花钱。翁母只有7000元的存款,因此房子至今还空着,只有用两块木板拼起来的床,能临时睡一睡,还有一道红色铁门,那是翁小芳的爸爸去世前赚的最后一笔钱买来的。

早上8点不到,王润爸扛着水泥走到马路上。唐季民站在路边,身边停了一辆摩托车,他隔着老远就跟王润爸打招呼。“叔,来抽根烟。”他和气地说,接着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给了王润爸。王润爸对这个年轻人颇有好感,他甚至跟女儿王润说过,要找对象就找唐季民这样的,踏实能干还顾家。

两人聊了没几句,翁小芳从坡下走了上来。王润爸发现,唐季民像是变了个人,冲着翁小芳喊,让她上车载她去民政局。翁小芳想起唐季民曾经对她拳脚相加的画面,“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她斩钉截铁地说:“我自己找了车。”她上了一辆三轮车,从盘山路一圈圈绕下,唐季民骑着摩托车走在前面。不到半小时,三轮车到达了情人桥,就是翁小芳14岁打工的宾馆旁边的那座情人桥,她下了车。

唐季民也停在桥下,他双脚撑着摩托车,冲她喊道:“上车。”语气更加强硬了。翁小芳装作没听到,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去。唐季民放慢摩托车的速度,跟她并行,再次喊道:“赶紧上车。”翁小芳再次躲开,走上人行道。

不到9点,翁小芳走到了小河二桥,这是县城最为开阔的一片地方,是新城与旧城的交界处,也是前往民政局的必经之路。走过小河二桥,拐个弯,再走500米就是民政局。这座四车道的宽阔大桥在早上9点时经过的车和行人很少,唐季民的摩托车停在桥边。翁小芳走上石桥,唐季民跟在她身后,吼道:“你必须给我上车。”接着,他抢过她手里的手机,扔到了十多米高的桥下。翁小芳跟他吵了几句,准备加快步伐赶紧离开,突然,她感到身后一股蛮力推来,她向前摔倒在地,全身都疼,还来不及反应,她就被抱起,挣扎不开。

十几米外,一位老师正走在石桥上,他听到“救命”的喊声,顺着喊声看去,只见大桥中间,一个壮实的男人抱起一个女人,将她扔过一米的护栏,女人顺着桥墩掉了下去。接着,男人骑上摩托,迅速驶离了现场。桥上的路人纷纷围到桥中间,有人拿出手机报了警,有人将手机镜头对准桥下方。镜头里,翁小芳背朝上趴在杂乱的沙石上,脚腕生生被折断,撇了出去。她恰好掉在一块长条状的滩涂上,脚边是枯水期污浊的小水流。

9点2分,翁明东接到警察的电话,他停下了正在运行的挖掘机,立刻赶往彝良县医院。他看到被送入医院的妹妹脸全肿了,眼睛里都是血,最惨的是左脚脚踝,骨头穿破肉露了出来。第二天,昭通市人民医院创伤外科做出诊断:翁小芳全身伤情为12项,包括全身多发复合伤、骨盆多发骨折、左侧踝关节开放性粉碎性骨折、腰椎多发横突骨折、多发肋骨骨折及全身多处外伤等。

坠桥以后

10月16日,唐季民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彝良县警方批捕。与此同时,因唐季民与翁小芳发生性关系时,翁小芳还不满14周岁,唐季民有涉嫌强奸罪的嫌疑。律师汤光仁向媒体指出,强奸罪的追诉时效是15年,原则上至今仍可对其追究强奸罪的法律责任。

现在,翁小芳躺在昭通市人民医院创伤外科的病床上。刚被送到医院时,医生给她的眼睛做了手术,眼皮缝了三层,其中一只眼睛至今看东西还是模糊的。她的左腿用固定器固定着,由于坠落的地方水质太差,造成了脚部感染,医生要用多次手术替她切除感染的肉块。她已经度过了最为艰难的时期。当她住在ICU慢慢有点意识时,听到重症监护室的护士议论说,她是因为出轨被丈夫摔下了桥。她感到绝望,再加上ICU一晚几千块的费用,她便唤来翁明东,贴着他的耳朵勉强发出几个字:“哥,咱别治了吧。”

几十天以来,只有翁明东陪在她旁边。她妈妈要回去照顾她的两个侄子,而唐家人只来过两次,都是在云南当地媒体刊发文章的第二天,不仅唐季民的爸妈来了,还有唐家的十多个亲戚跟着一起来了。第二次来,有人用手机录视频拍照,为这事,翁明东又跟他们起了冲突。

到现在,翁小芳仍旧得在哥哥的帮助下翻动身体,她整日平躺在一张30厘米厚的床垫上,吃饭、换衣服都得保持背不离床。她用蓝色被单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脖子都被遮了起来。她的手机掉下河后就再没找回来,只好干躺着。翁明东顾不上帮妹妹调节心理,他还在为治疗费发愁,捐款平台筹的以及管亲戚借的十几万元已经用光,现在还欠着医院几万元的手术费。下午3点多,翁小芳将脸侧向左边45度,这是她最舒服的姿势。她盯着病房的白色瓷砖墙,墙面反射出了窗户的样子,能让她看到更多一点东西。屋内的所有东西都是暗的,只有窗户和窗外的世界泛着亮光。

隔壁病床一位遭遇车祸的阿姨正在洗头。她的丈夫将她横放在床上,紧紧扶着她的身体,她的妹妹和女儿端来水盆,将她垂在床沿的头发放进水盆,四只手轮番轻轻搓洗。翁明东见翁小芳盯着阿姨看,站起身问:“你洗不洗?”翁小芳没说话。他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你要不要洗一下?”整个病房跟着安静了下来,像是在等待她做出回答。突然,病房里爆发出一阵抽泣,她将被单捂在脸上,把头缩了进去,蓝色被单跟着抽泣声上下起伏,她极力克制着,一分钟后,被单还在抖动,而哭声已经小到听不见了。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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