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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眼中的河南村庄:一周发烧患者超过全年总和,村民为省钱选择硬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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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乡高峰还没来。

湖北省一名年过六旬的村医走在路上,疫情暴发后,她始终坚守在第一线。

14年的从医生涯里,何云秋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这样忙碌作为河南安阳村卫生室唯一的村医,12月中旬开始,每天都有几十个感冒发烧病人涌入她的诊所,没有抗原检测试剂盒又缺医少药的她,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据她回忆,从12月17日到24日,短短一周时间,接诊的感冒发烧患者数量就超过了往年一年的总和。

作为核酸检测的重点行业,刚放开时,卫生系统的工作人员依然需要两天一检。12月10日,何云秋收到了最后一次核酸阴性结果。接下来的三天,核酸结果都没出,但并没引起她的注意。

12月14日早上6:30,何云秋像往常一样,在家中吃过早饭,就骑电动车去3里外的村卫生室出诊。中午,她突然发烧到38℃,浑身酸痛没劲,只想睡觉。那时,她身边没人发烧咳嗽,也没人阳,不可能是被传染了病毒。因此,她认为自己或许只是感冒,打了两针退烧针,吃了点药,下午便回家休息了。

第二天醒来,感觉身体好些了,何云秋又接着出诊,一天没什么人来看病。直到12月16日,她突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妙,一天来了十几个人都一个症状:发烧!来一个39度,再来一个也是39度……到17日,情况更糟,她看了30多个发烧病人。何云秋这才觉得,自己可能是阳了,来看感冒的人也可能都是阳了,但她手里没有抗原,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从12月17日到24日,平均每天要看五六十号病人,她干脆住进了诊所,每天,只有早起能吃口早饭,直到晚6点后,病人稍稍稀疏一点,她才能见缝插针地吃上家人送来的晚饭。那一周,她每天至少要工作12小时,基本每天到晚上8、9点,才能看完最后一个病人。

如果是在平时,一天看五六十个病人还不至于这么忙,只是这次,何云秋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上门输液上。

12月24日,云南瑞丽,由于诊所内挤满患者,部分病人只能选择在自家车内打吊针。

在农村,大部分病人都喜欢输液,认为好得快,但何云秋一直坚持能吃药就不打针,能打针就不输液。她认为口服药是最安全的,针剂和输液容易引起过敏等药物反应,副作用也更大。

到了12月19日,实在缺药,对一些高烧病人,何云秋也开始启动输液了,每天差不多要给二三十人输液。她已经算少的了,其他很多乡镇卫生室基本都是输液。也有一些从市里回来的人,因为市里输液排不上队,所以回村里输液。

村卫生室的输液室只能容纳6个人同时输液,外面太冷,何云秋不敢让病人在外面排队,于是,给输液室6个人扎好针后,她便骑着电动车,上门去给其他病人输液。两小时后,再换6个人到输液室输液。

药房没空调也没暖气,输液用的药水刚拿出来都是冰凉的,何云秋只得给每个病人的袖子上贴个暖宝宝。但这几天,暖宝宝也缺货了。

对于即将到来的春运返乡高峰,何云秋其实是有过预判的。刚放开时,看一些大城市很多人感染,她和邻村村医商量要不要进一批抗原检测试剂盒,方便老百姓在家自测。但抗原一箱是600人份,两人担心,如果进来这么多抗原,卖不掉咋办,这一纠结,抗原的事情就搁置了。

两天下来,之前卫生室囤的药就所剩无几,不得不补充库存,也开始着急买抗原了。但到12月17日,每份抗原试剂盒已从3元钱涨到了4.5元,并且只能自测,不能把检测结果上传到国家平台,能上传平台的抗原需要预定,而且在短短几天内,已从每份6元钱涨到9元钱。

这时,几乎每家都有发烧病人,何云秋觉得进抗原已经没有意义了,反正测或不测都是感冒、发烧等症状,也只能开这些药。“不过,不测的话,你也可以说整个村没一个人阳,但是全都感冒发烧了。”她对《中国慈善家》说。

河北一名村医为村民讲解安全佩戴口罩等疫情防控的知识。 

虽然没进抗原,但刚放开时,何云秋有意识地进了一批感冒、发烧药,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进这类药物。

按此前的疫情防控规定,村一级卫生院无权接诊发热病人,相关药物也上交到乡镇卫生院了。

等到恢复接诊,何云秋根据疫情前的经验,感冒、发烧、咳嗽,每一类至少进两个品种,每个品种拿一二十盒。一方面是考虑到资金周转。村卫生室自负盈亏,她不能把钱全拿去进药。另一方面,考虑到药物的销量和保质期,避免囤太多造成浪费。而且,在2019年,这个量至少够她卖半个月。当时,她还很乐观,觉得即使会出现大面积感染的状况,也只会在春节前的返乡高峰期到来。所以,备够平时用的药就可以了,没必要囤药。

但两天下来,何云秋进的第一批药就所剩无几了。到12月18日,退烧针剂也不多了,只能留给高烧病人。中低烧的,她既开不出药,也没有退烧针可打。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熬中药汤剂,为第二天备药,连续一周,她和老公每天都要熬药到晚上12点。

何云秋所在的村总共800人,长期留在村里生活的有600多人。其中,有差不多100个老人、几十个孩子,主力是留守妇女。因为附近有个内衣厂,一些年轻女性也得以留在了村里,她们刷短视频看到石家庄、保定出现感染潮,便提前去药店囤了些药,这也缓解了村医务室的缺药难题,对于这些家里有药的病人,何云秋只需指导病人正确用药就行。

遭遇缺药难题的不光是何云秋,据她观察,全镇44个村的村医,在这时都缺药。镇里有一家药品批发公司,44个村卫生室里至少有30个到这家公司进药,稍微去晚一点,就买不到药。加上这家公司的库存也有限,只能从外地紧急调货,药价很快就涨起来了。4元钱一盒的退烧针剂,两天后变成了9.6元;以前5元钱一盒的退烧药,几天之内涨到了5元钱一颗;原来10元钱一盒的药,涨到了60元。

从12月20日之后,何云秋天天都要进药,但等她一天接诊结束,能买到的也多是一些平时医生不怎么用的同类替代药。最后一次进药,何云秋“学聪明了”:不管多贵,常用药,她都一百盒一百盒的进,不常用的,也是五十盒五十盒的进。毕竟,村里在外务工的人员还没返乡,她必须做好准备。

这两天,何云秋所在的村子,病人数量有所下降,但其他稍大一点的村子,高峰依然没有过去。

2021年8月,贵州省丹寨县排调镇甲石村,“夫妻村医”肖世军、潘启兰骑着摩托车在巡诊途中。

从12月24日开始,何云秋接诊的发烧病人降到了十几个人,但何云秋并不认为这波高峰已经过去,她只是给大家退烧了而已。

“大部分人都只关心发烧,后续的咳痰、口苦、恶心、呕吐、胸闷、嗓子疼等症状其实依然很严重,很多人吃不下饭、起不来床、上不来气,只是大家都选择在家躺着硬扛,或者喝点葱水姜茶对付一下,只有少数几个实在扛不住的,才来找我。”何云秋这样描述村里的现状。在她看来,农村人普遍舍不得花钱,加上现在缺医少药,看病成本也高了。以前,她给人打一针只收7元钱,现在随着药价飞涨,也涨到一针14元。每天要打两针,至少连打两天,光打针就要56元钱。很多人舍不得花这个钱,烧一退,就开始将就、硬扛。还有些人闲不住,烧一退就下地干活,导致反复发烧。

何云秋现阶段最担心的,是老年人和有基础疾病的重点人群。找何云秋看病的老人占到她接诊病人总数的1/3,虽然目前还没出现特别严重的症状,但老年人普遍比年轻人的症状严重。

最近,村里去世了两位老人:一位69岁,冠心病、糖尿病、高血压占齐了,做过心脏支架手术;另一位70岁,发现骨癌不到一个月。在给冠心病老人做死亡登记时,何云秋听家属说,老人在外地感冒发烧了,看着情况严重,儿子就给他挂着氧气一路送回村,一到家,人就去世了。

“我们对病毒的认识还是太有限,少数人实在扛不住来找我,但有些后续症状,我也没办法。”何云秋说。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何云秋为化名)

本刊记者:王卫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IC

图片编辑:张旭 

值班编辑:邱宇

来源:中国慈善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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