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张娟因犯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又六个月。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李丽1.5万余元。
庭审时，张娟及其辩护人所作的是无罪辩护。“我当时也怀孕了三个月，他们人多，我有踢过，但有没有踢到她肚子上，我不清楚。”张娟的遭遇在网络上引发了关注和争议，孕妇在被拉拽过程中挣扎踢脚，是否能认定存在故意伤人？记者注意到，在检方以及法院认定的事实中，也并未有张娟“故意”的表述。
11月1日，潇湘晨报记者联系到张娟的代理律师。他透露，为了息事宁人，张娟愿意交2万元赔偿款，争取缓刑。一审后，张娟也没有上诉，但是对方不服上诉了，现在案子正在二审中。“我们认为这个案子是存在问题的，如果有问题，相信二审会进行纠正。”
“有踢过，但有没有踢到她肚子上，我不清楚”
在这名女员工男友的证言中，他承认是他发现了女友与张娟的丈夫有暧昧关系，偷偷去张娟家留了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电话响起，张娟打了电话过来询问缘由。
这不是张娟第一次与该女员工起冲突。2019年3月初，张娟来到了女员工工作的汉堡小吃店内，以对方破坏了自己的家庭为由找她理论。张娟的丈夫说，妻子打了对方两个巴掌后，被他拉走了。
事发当天，2019年3月16日，张娟的丈夫在神木市滨河新区干活，张娟跟在后面寸步不离，直到丈夫坦白了婚外情，并拿出了微信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看完这一切的张娟，气冲冲地再次来到小吃店，打算找情人讨要说法。
判决书显示，当日15时许，张娟再次来到该店内，直接进入厨房殴打那名女员工。小吃店的经营者李丽是该女员工的妹妹。李丽的丈夫见状，将张娟往外拉拽，李丽也上前往外推拉张娟。李丽腹部被踹了一脚，证言中有几种不同的说法。
李丽和丈夫的证言显示，张娟在李丽的肚子上踢了一脚，他们告诉张娟，李丽怀孕了，但张娟不服再次往肚子上踢了一脚。
一名小吃店的目击者称，看到隔壁小吃店有人在拉扯打架，一名不认识的女性（张娟）在老板娘的肚子上踢了一脚。这时，店内厨房出来一男子将陌生女子胳膊抓住，说其老婆怀孕了，并顺势将对方推出门外去。
而张娟的证言则表示，李丽丈夫将她胳膊拽住往屋外拉，被推至吧台过道时，李丽也跟着在后面推搡她，还挥手打她后背。她被两人强行拽出店外，李丽的丈夫一直拽着她不能动。“我不知道李丽是如何受伤的，有踢过，但有没有踢到她肚子上，我不清楚。”
法院认定的事实为，张娟在挣扎过程中，用脚踢了李丽的腹部。
此时李丽约怀孕17周。被踢了肚子的李丽跟出了店外，挥舞着U型锁欲打张娟，但被丈夫阻拦。被拉拽过的张娟，胳膊上留下了淤青。
当晚，李丽感觉腹部不适到医院检查，经B超显示胎儿正常，但有先兆流产迹象，李丽没有按照医生的建议住院观察。次日，李丽再次来到医院住院保胎，同年3月22日保胎无效流产。
2020年4月10日，张娟主动到神木市某局继业路派出所投案，被处以行政拘留十五日，并处罚款500元。因张娟怀孕未执行行政拘留。
原配庭审辩称无罪，自愿交2万赔偿后被判缓刑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并未结束，公安机关将该案立为刑事案件侦查，并于2020年8月11日对张娟采取取保候审强制措施。两个月后，张娟生下一个女儿。
李丽流产的医院的妇产科医生证言显示，李丽称被人打了，于2019年3月16日来医院检查，经检查发现腹部没有青紫痕迹，但发现其有先兆性流产的迹象。李丽流产流出一男性死婴，流产原因不能确认。
事后，公安机关曾委托陕西榆林驼城法医司法所鉴定李丽的伤情程度，该鉴定机构认为损伤程度无法鉴定，将有关材料退回。2019年11月14日，公安机关再次委托司法鉴定科学研究院对李丽的损伤伤情进行鉴定，经该鉴定机构鉴定，本次外伤与被鉴定人李丽胎盘早剥致难免流产存在直接因果关系，李丽外伤性胎盘早剥致难免流产已构成轻伤二级。
张娟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起诉后，李丽提出41万余元的刑事附带民事赔偿申请。
庭审中，张娟辩称自己不构成犯罪，民事部分也不予赔偿，其辩护人提出，首先，在案证据证人证言均系被害人亲属，证言不应采信。其次，鉴定结论与委托鉴定的项目不一致，该鉴定结论亦不能采信。再次，本案系因家庭矛盾引发，且被害人及其丈夫推搡并用U型锁打被告人，被告人系正当防卫，故本案无证据证明被告人有伤害他人的行为，故被告人不构成犯罪，民事部分不予赔偿。
神木市人民法院一审认为，在案证据相互印证证实被告人张娟在店内用脚踢过被害人的肚子。其次，根据医院医生的证言及病历资料，能证明案发当天被害人去医院检查时有流产迹象，后经住院保胎无果后流产。再次，在案鉴定意见书系具有资质的鉴定机构出具，该机构根据送检材料未见被害人有孕妇血管病变的记载，亦没有其他明确的可发生胎盘早剥的高危因素，在案证据能形成证据锁链证实被告人踢过被害人腹部，被害人流产与被告人的行为有直接的因果关系，故对无罪辩护意见不予采纳。
在案证据能证实被害人先行闯入店内辱骂、殴打店内工作人员，后被推拽至店外，另被害人持U型锁打被告人的行为发生在被告人踢被害人腹部之后，被告人的先前踢打行为不能成立正当防卫。
本案系因婚姻家庭矛盾引发，后果令人遗憾，被害人在怀孕期间本应远离危险，案发时却参与其中，情绪激动、动作激烈，被害人的不理智行为对本案产生的后果亦有一定责任。被告人案发后主动投案，审理过程中自愿交纳2万元作为赔偿款，有悔罪表现，综合全案，结合被告人的审前社会调查评估报告，一审法院决定对被告人从轻处罚并适用缓刑。
专家：是否故意伤人，应由公安机关找证据证明
张娟的遭遇在网上公开后，她是否构成故意伤害罪引发了争议。
有观点认为，张娟踢被害人的肚子，这样的行为本身就具有伤害他人的主观意图。不论她能不能预见被害人会流产、受伤，也不影响她的定罪量刑。
也有观点认为，张娟作为一个孕妇，在遭遇两个人推、拉、拽时，手被控制住，挣扎中作出踢打的动作，也能理解。如果她没有故意要伤害被害人的心思，整个过程都是以一对多，张娟的行为更像冲动下的自保，更像过失行为，承担民事赔偿责任。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张娟的代理律师在与潇湘晨报记者对话时表示，他与张娟所持的观点，正是第二种。对于“故意”的认定，他们也存有疑虑，不是故意朝着对方肚子踢，挣扎中的踢腿，更像过失，此次事情更像是一个民事纠纷。
“这个案子我们认为从法律角度来说有问题，最后可能是综合了各方面的考虑，作出了这样的结果。”该律师向潇湘晨报记者透露，张娟是个农村妇女，她愿意出2万元赔偿金，法院综合全案情形给她判了缓刑。张娟接受了这个结果，在一审判决就没有再继续上诉。“现在是对方不服判决结果，选择了上诉。现在案件正在二审中，有问题二审会纠正。”
潇湘晨报记者试图联系张娟本人及李娟一方，截至发稿未果。
针对网友的争议，潇湘晨报记者采访了湘潭大学法学院教授张永红。他认为，现在网友争论的两种观点都有道理，孕妇腹部受到打击，这是肯定的。但是这一打击行为到底是有意实施的加害行为，还是在拉扯的过程中的自然反应，这取决于事实的认定。如果是前者就具有伤害的故意，因为导致了轻伤以上的危害结果，要追究故意伤害罪的刑事责任。如果是后者，虽然客观上也作出了上述行为，导致了上述结果，但是因为主观上没有伤害的故意，不能认定她构成故意伤害罪。
张永红表示，公安机关如果以故意伤害立案，从证明责任来讲，公安机关有义务收集和固定打击行为是故意实施的证据，而且这些证据要达到确实充分的程度，能够排除这个打击行为是有意实施的合理怀疑。举证责任在于公安机关和检察机关，如果没有达到充分程度，事实的认定还存在合理疑问，按照有利于被告的原则，不能认定构成犯罪。
来源：潇湘晨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