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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慈欣获2018年克拉克奖 获奖感言谈及科幻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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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当地时间2018年11月8日晚8点15分,由亚瑟·克拉克基金会主办的克拉克奖颁奖礼及晚宴在美国华盛顿D.C。西德尼哈曼剧院(Sidney Harman Hall)举办。当晚,刘慈欣被授予2018年度克拉克想象力服务社会奖(Clarke Award for Imagination in Service to Society),表彰其在科幻小说创作领域做出的贡献。

2015年8月,刘慈欣凭借《三体》曾获第73届世界科幻大会颁发的雨果奖最佳长篇小说奖,为亚洲作家首次获奖。同年10月,获第六届全球华语科幻文学最高成就奖,并被授予特级华语科幻星云勋章,该等级勋章只有获得国际最高科幻奖项雨果奖和星云奖的作家有资格获取。

亚瑟·克拉克爵士(Arthur Charles Clarke)是20世纪享誉世界的英国科幻小说家,其科幻作品多以科学为依据,代表作《2001:太空漫游》于1968年被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拍摄成同名电影。由亚瑟·克拉克基金会设立的克拉克奖,每年度会评选出终身成就奖、想象力服务社会奖、及创新者奖三大奖项,以表彰世界上最卓越并最富创造力的思想家、科学家、作家、技术专家、商业领袖以及创新者。

晚宴活动前,刘慈欣接受财新记者专访,提及此次访美行程,5日首站纽约,7日至9日在华盛顿,10日即前往洛杉矶、圣地亚哥、欧文等西部城市,14日晚还将在圣塔菲让·科克托剧院(Jean Cocteau Theater)参加他期待已久的与美国科幻作家乔治·马丁的对谈。刘慈欣坦言,此次访美也希望为《球状闪电》英文版做些宣传。2005年出版的长篇科幻小说《球状闪电》,描述了一个历经球状闪电的男主角对其历尽艰辛的研究历程,向我们展现了一个独特、神秘而离奇的世界。继《三体》三部曲之后,2018年8月《球状闪电》英文版正式发行。

刘慈欣:中国的未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具有吸引力

刘慈欣对财新记者说:想象力的培养,教育体制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刘慈欣认为,如果现在把中国的教育体制改成美国的体制,那会是灾难性的后果,社会公平性上就会大大受伤害。因为高考毕竟是底层上流的有效通道,这个通道以后肯定也会被堵死,但不能是现在。中国还没有到那么一个阶级差距悬殊的地步。“我觉得最绝望的就是这一点,不能改变这个教育体制。要是真的不合理,就不绝望了,可以把它向好的方向改。但是(现在)还不能改。社会与文化慢慢进步,更有利于创造力的教育体制必然会出现,像美国社会这种玻璃天花板也将会出现在中国。那个时候教育就会更能培养创造力了,也不再顾及公平不公平了。”

刘慈欣认为,“人类文明接下来最大的困难在于人类向地球之外的开拓精神被消磨掉——被技术带来的安乐窝、舒适生活消磨掉。如果对太空失去兴趣,多么繁荣的社会都维系不了。地球环境迟早会出现巨大的变化,而这种变化不一定是人为的。如果人类不向外开拓,短时间可以,按照万年的时间尺度看,人类会遭遇灭顶之灾。”

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阿瑟·克拉克人类想象力中心主任Sheldon Brown在颁奖词中称,21世纪人类社会面临新挑战,科幻有助于人类扩展知识,以及思考人与人的关系。《三体》受到奥巴马的喜欢,“他说,重读《三体》,使他能够正确看待他面临的问题。而现在,重读《三体》,有助我们正确看待自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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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慈欣在晚宴上首次用英文致答谢辞(全文附后),并在演讲中提及,正是上世纪80年代最初读到克拉克作品《2001:太空漫游》和《与拉玛相会》,使他成为一名科幻作家。“当科幻变为现实时,没人会感到神奇,它们很快会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所以我只有让想象力前进到更为遥远的时间和空间中去寻找科幻的神奇,科幻小说将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变成平淡生活的一部分,作为一名科幻作家,我想我们的责任就是在事情变得平淡之前把它们写出来。”

2012年,克拉克想象力服务社会奖首次设立,授予全球极具影响力的教育家、英国著名学者肯·罗宾森爵士,表彰其在推动教育、创造力以及创新领域发展做出的贡献。2013年,该奖项授予美国重要科幻、奇幻作家厄休拉·勒古恩(Ursula K。 Le Guin),奖励其在创作成人和儿童科幻作品中做出的努力。此后五年时间,包括刘慈欣在内共有四位作家获得该奖项:分别是五次赢得雨果奖、《环形世界》的作者,美国科幻作家拉里·尼文(Larry Niven);因20世纪最经典的幻想小说《使女的故事》享誉世界的加拿大小说家、诗人、文学评论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以及多次获得雨果奖和星云奖、代表作有《火星三部曲》的美国科幻小说家金·斯坦利·罗宾森(Kim Stanley Robinson)。

附:刘慈欣获奖演说全文

先生们、女士们,晚上好,

很荣幸获得克拉克想象力服务社会奖(Clarke Award for Imagination in Service to Society)。

这个奖项是对想象力的奖励,而想象力是人类所拥有的一种似乎只应属于神的能力,它存在的意义也远超出我们的想象。有历史学家说过,人类之所以能够超越地球上的其他物种建立文明,主要是因为他们能够在自己的大脑中创造出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在未来,当人工智能拥有超过人类的智力时,想象力也许是我们对于它们所拥有的惟一优势。

科幻小说是基于想象力的文学,而最早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亚瑟·克拉克的作品。除了儒勒·凡尔纳(Jules Verne)和赫伯特·乔治·威尔斯(Herbert George Wells)外,克拉克的作品是最早进入中国的西方现代科幻小说。在上世纪80年代初,中国出版了他的《2001:太空漫游》和《与拉玛相会》。当时文革刚刚结束,旧的生活和信仰已经崩塌,新的还没有建立起来,我和其他年轻人一样,心中一片迷茫。这两本书第一次激活了我想象力,思想豁然开阔许多,有小溪流进大海的感觉。读完《2001:太空漫游》的那天深夜,我走出家门仰望星空,那时的中国的天空还没有太多的污染,能够看到银河,在我的眼中,星空与过去完全不一样了,我第一次对宇宙的宏大与神秘产生了敬畏感,这是一种宗教般的感觉。而后来读到的《与拉玛相会》,也让我惊叹如何可以用想象力构造一个栩栩如生的想象世界。正是克拉克带给我的这些感受,让我后来成为一名科幻作家。

现在,三十多年过去了,我渐渐发现,我们这一代在上世纪60年代出生于中国的人,很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幸运的人。因为之前没有任何一代人,像我们这样目睹周围的世界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与我们童年的世界已经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而这种变化还在加速发生着。中国是一个充满着未来感的国度,中国的未来可能充满着挑战和危机,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具有吸引力,这就给科幻小说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使其在中国受到了空前的关注。作为一个在60年代出生在中国的科幻小说家,则是幸运中的幸运。

我最初创作科幻小说的目的,是为了逃离平淡的生活,用想象力去接触那些我永远无法到达的神奇时空。但后来我发现,周围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像科幻小说了。这种进程还在飞快地加速,未来像盛夏的大雨,在我们还不及撑开伞时就扑面而来。同时我也沮丧地发现,当科幻变为现实时,没人会感到神奇,它们很快会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所以我只有让想象力前进到更为遥远的时间和空间中去寻找科幻的神奇,科幻小说将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变成平淡生活的一部分,作为一名科幻作家,我想我们的责任就是在事情变得平淡之前把它们写出来。

但另一方面,世界却向着与克拉克的预言相反的方向发展。在《2001:太空漫游》中,在已经过去的2001年,人类已经在太空中建立起壮丽的城市,在月球上建立起永久性的殖民地,巨大的核动力飞船已经航行到土星。而在现实中的2018年,再也没有人登上月球,人类的太空中航行的最远的距离,也就是途经我所在的城市的高速列车两个小时的里程。与此同时,信息技术却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发展,网络覆盖了整个世界。在IT所营造的越来越舒适的安乐窝中,人们对太空渐渐失去了兴趣。相对于充满艰险的真实的太空探索,他们更愿意在VR中体验虚拟的太空。这像有一句话说的:“说好的星辰大海,你却只给了我Facebook。”

这样的现实也反映在科幻小说中,克拉克对太空的瑰丽想象已经渐渐远去,人们的目光从星空收回。现在的科幻小说,更多地想象人类在网络乌托邦或反乌托邦中的生活,更多地关注现实中所遇到的各种问题,科幻的想象力由克拉克的广阔和深远,变成赛博朋克的狭窄和内向。

作为科幻作家,我一直在努力延续着克拉克的想象,我相信,无垠的太空仍然是人类想象力最好的去向和归宿,我一直在描写宇宙的宏大神奇,描写星际探险,描写遥远世界中的生命和文明,尽管在现在的科幻作家中,这样会显得有些幼稚,甚至显得跟不上时代。正如克拉克的墓志铭:“他从未长大,但从未停止成长。”

与人们常有的误解不同,科幻小说并不是在预测未来,它只是把未来的各种可能性排列出来,就像一堆想象力的鹅卵石,摆在那里供人们欣赏和把玩。这无数个可能的未来哪一个会成为现实,科幻小说并不能告诉我们,这不是它的任务,也超出了它的能力。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从长远的时间尺度来看,在这无数可能的未来中,不管地球达到了怎样的繁荣,那些没有太空航行的未来都是暗淡的。

我期待有那么一天,像那些曾经描写过信息时代的科幻小说一样,描写太空航行的科幻小说也变得平淡无奇了,那时的火星和小行星带都是乏味的地方,有无数人在那里谋生;木星和它众多的卫星已成为旅游胜地,阻止人们去那里的唯一障碍就是昂贵的价格。

但即使在这个时候,宇宙仍是一个大得无法想象的存在,距我们最近的恒星仍然遥不可及。浩瀚的星空永远能够承载我们无穷的想象力。

谢谢大家。

来源:财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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