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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边缘:医生站在艾滋阴影下的手术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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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阳眼看着未婚妻把挂在新房里的结婚照砸了。他收回请柬、取消婚礼,被女方亲友骂“渣男”,最终还是没有把真实缘故讲出来。

陈子阳是湖北一家三甲医院的外科医生,今年3月,他在手术室经历了职业暴露,为病人缝合伤口的手术针不小心刺破了自己的皮肤。事后得知,病人隐瞒了艾滋病感染者的身份,这意味着HIV病毒很可能进入到了陈子阳的身体里,尽管及时服用了抗HIV病毒阻断药,他还是被这次意外推入到忧虑和恐惧中。

一千多公里外的四川成都,程序员赵天的生活节奏也被艾滋病打乱。去年10月,他患肛周脓肿住院等待手术,但因为携带艾滋病病毒,他被医生以“不具备防护条件”为由要求出院。

这样的现象并非孤例。原本稀松平常的手术问题,一旦和艾滋病产生关联,便出现了医生的恐慌,以及病人的碰壁。无奈之下,前者可能选择拒诊;后者可能选择隐瞒,将HIV讳莫如深——恶性循环,又加剧了手术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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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艾滋阴影下的医患双方,面对着有关知情权和生命权的矛盾,他们都希望对方能够换位思考:如果你是医生,愿意给感染者做手术吗?如果他隐瞒病情,你不觉得有安全隐患吗?如果你是患者,愿意被医生拒诊吗?如果只有隐瞒HIV可以保命,你会怎么选择?

“在刀锋上跳舞”

今年3月17日傍晚五点半,陈子阳所在的医院外科转入一名急诊患者,高烧39度多,臀部和腿部大面积化脓性感染,急需手术。

陈子阳让护士给患者抽血送到检验科,但由于当时检验科下班、检测结果无法立刻回报,陈子阳决定先做手术。他问患者有无传染病,对方回应: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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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口、排出脓液、冲洗、探查,手术过程顺利。在收尾阶段,陈子阳不小心被缝合针刺伤了左手虎口处的皮肤,两毫米深的伤口有血液流出。“外科手术很容易把自己刺到,就像开车避免不了擦碰。”陈子阳说。他将血液挤出,简单处理后,换了手套继续完成手术。

第二天中午,检验科打来电话,反馈前一天的血样检验结果:那位急诊患者“艾滋、梅毒双阳”,CD4(一种重要免疫细胞)只有18个。陈子阳解释:“(该患者)已经(艾滋病)发病了,传染性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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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到医院感染科取了阻断药,那是专门防止HIV病毒扩散、感染艾滋病的药物。一般来说,在24小时内采取药物阻断措施、且连续28天用药的情况下,保护率可达100%。但陈子阳服药时,距离职业暴露的时间已经过去了22小时,无法保证最大的阻断效果,他立刻“陷入焦虑和恐惧的情绪中”。

职业暴露后的第一周,陈子阳一直在失眠,甚至考虑过转行的事情;阻断药的副作用也开始出现:头痛、乏力、腹泻、脱发,查血的结果显示,肝功能和肾功能也受到影响。

而立之年的陈子阳是一名外科博士,毕业前读了十一年医科,如今是在医院工作的第三年。他原计划在五一期间和未婚妻举办婚礼,订好了酒席,发完了请柬,但突然被卷入了一场抵抗HIV病毒的战争。

害怕说出实情后未婚妻“来医院闹”,陈子阳选择了保密。“如果有感染艾滋病的可能,谁敢和你一起生活,谁敢找你看病?”在他看来,艾滋病是个巨大的污名,在最终检查结果出来前,他不打算向任何人透露。

因为无法解释推迟婚期的理由,未婚妻带走了自己的东西,砸了结婚照。陈子阳在一边看着,抽烟。

7月份,职业暴露四个月后,陈子阳到武汉大学中南医院查了抗体抗原,阴性,未被感染,“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把自己的这段经历发布到知乎上,一万多条评论,几乎都在替他感到不公和愤慨。

有人评论说,医生的职业就像在刀锋上跳舞。

“没有办法做手术”

但在刀锋的另一端,因为顶着“艾滋病感染者”的帽子,一个庞大的群体始终面临着手术难的困境。

在河南郑州,一名感染者和医生约定好时间进行肛肠手术,但在医生得知感染者的艾滋病情况后,只说了一句“你走吧,我够给你面子了”;在江西南昌,一位感染者在外务工,遭遇车祸,但在抢救过程中,医院因为其HIV阳性拒绝提供手术,最后经过志愿者协调,才在第二天得以安排手术,但因为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不得不截肢。

“理想的状态”

经历过那次职业暴露后不久,陈子阳又为一位艾滋病感染者做了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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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感染者连续被当地两家医院拒诊,最终被转到了陈子阳所在的这家三甲医院,但器械护士和麻醉师不愿意上台,最终陈子阳和主任两个人完成了手术。

“如果不是任务,我可能不会做了吧。”陈子阳坦言,再也不想给艾滋病感染者做手术。

《传染病防治法》中要求,“应当由具备传染病救治能力和条件的指定医院来治疗艾滋病”。国务院2006年初颁布的《艾滋病防治条例》第四十一条则显示,“医疗机构不得因就诊的病人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者艾滋病病人,推诿或者拒绝对其其他疾病进行治疗。”

也就是说,艾滋病感染者需要到传染病定点医院治疗艾滋病,但在去非传染病医院治疗艾滋病之外的其他疾病时,医院不得拒诊和推诿。

事实上,“拒诊和推诿”很难界定,“很多时候即使患者已经住进医院等待手术排期,由于医生得知其艾滋病感染者的身份,也会以看似合情合理的理由让对方出院。”一家NGO组织的工作者何滨(化名)介绍,“看似合情合理的理由”诸如:不适合手术、建议保守治疗、没有床位、手术需要配合的麻醉师或者护士不同意、需要患者自己买所有手术器械、建议去传染病定点医院接受治疗……

而很多传染病定点医院,并不具备综合性医院的学科体系和救治能力。

11月29日,北京红丝带之家在地坛医院举办第31个世界艾滋病日主题活动,活动中发布了新书《图说艾滋病职业暴露》,帮助医护人员认识和处理艾滋病职业暴露事件,同时减少对艾滋病患者提供医疗服务的恐惧。

来源: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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