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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自述被表哥性侵 骗我下床和他玩“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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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行为,有人说像自杀式爆炸袭击,我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子。

星星的事情,我一直在关注。最早看到报道,我就猜到这个事情要“反转“,那篇报道其实是很善意的,但是它肯定不是完整的事实,里面描述的受害人太完美了,我知道这个年纪受害的小朋友肯定会有一些被指摘的问题,那个人能找到无数个问题来说。

后来再有媒体写了一些鲍毓明那方提供的细节,也是在看到报道的那一瞬间,我就决定要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我想好了,一定要用自己的大号去发,既然要做这件事情,就不要用小号,我要让所有人看到,这是一个用了10年的号,一个没有办法伪造生活痕迹的真人。在发送之前,我还加上了一句话——“请求所有人转发“。我就是这个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虽然我非常讨厌带节奏这种词,但是我做的这件事情就是把这个节奏带回来。

这是我第一次把表哥性侵我的事情这样拿出来晾晒。

7岁那年,表哥17岁,我记得当时我喜欢体操王子李小双,表哥把我骗到床底下,跟我说,他有李小双用过的铅笔,只要我跟他玩“游戏“(包含口交、手指插入),就把铅笔送给我。他编得有鼻子有眼,说自己认识李小双,

我就信了,我就一直跟他玩,一整个暑假骗了很多很多次,最后暑假结束了,他真的给了我一支铅笔。那个暑假,他把这个游戏反复进行了几十次。

和身边的朋友聊,好几个朋友都跟我提到类似的经历,有一个朋友是航天迷,从小非常喜欢飞船,她堂哥在性侵她的时候,就跟她说他的生殖器是飞船的摇杆,让她去玩。

等我到了大约12岁,小学毕业前后,逐渐开始有了性的概念,才开始明白过来,当时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我明白过来以后是怎么做的吗?12岁的我没有向任何人说出真相,相反,我去故意“亲近“表哥了,我一度对表哥产生了奇特的依恋,他要参加运动会,我一定要跟他一起去,他不带我,我就站在家里面狂哭,不让他出门,我甚至会当着大人的面钻他的被窝。

我选择了一个看起来最可行的保护自己的方法,我假装是自愿的,假装自己就很喜欢和他身体接触,假装我是“爱上“他了。这也是林奕含能够赖以活到成年的办法——自我麻痹,自我欺骗,制造幻境,假装没有人侵犯过自己,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什么坏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希望所有人看到我的故事都能意识到,性侵受害者,尤其是未成年人,他们不是自愿的,无论施害者说了什么,拿出了多少“证据“,他们都不是自愿的。除非那些性行为没发生过,才能算“反转“。

很多人说,李星星不是完美受害人,其实在我心里,她哪怕撒谎,哪怕勒索,她随便干什么,她都是一个完美受害人,就因为事发的时候她14岁,这个理由就够了。传统意义上的完美受害人,是白莲花,是女德,是浑身牌坊,好像只有这种完美受害人才能出来伸冤。李星星让所有人看到,在一定的情况下,被害人身上的所谓“污点“,不影响你对整个事情的判断,这次的共识其实挺难得的。

大家说我勇敢,我真的不是,我是一个非常明哲保身的人,为什么这次我愿意卷进去?就是因为这些相似的经历。我能完全明白这个孩子遇到了什么。我不需要太多的佐证,我就可以代表我个人,天然地去相信她,而且我会明白她现在所有的行为异常,都是一个系统性的结果,那是我们的责任,不是她的责任。

很高兴,做了一件会为自己感到骄傲的事,首页里那些平时意见不合总是吵来吵去的人,通通都转发了,作为一个哈利波特粉,这种感觉就像,到了最黑暗的时候,只要念那个咒语,LumosMaxima,所有的魔杖上都会发出一点点的微光。我其实一直都非常理智,也很审慎地看待事物,但这一次我真的非常感动,所有的魔杖亮起来的那种画面,让我觉得自己做了一点有用的事情。

▲ 图 / 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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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做编剧工作的,非常清楚在这个时间点上,说出了这样的故事,观众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发完微博我吃了个饭,回来的时候微博就爆了,说实话,我并没有很意外。

那个晚上,我躺在床上,私信每秒不停地跳出来,想打开哪条看看都点不中它,因为瞬间就被淹没到后面去了,我知道我应该睡觉,告诉自己下一秒钟就应该放下手机,但却一直在看,一直在看,一直在看,看得已经麻木了,到了第二天早晨九点钟。

私信里全是黑暗的秘密,全部是没能说出口烂在心里的屈辱回忆。我不用说,你都能想到有多惨,有单亲妈妈被强暴之后怀孕了,没有钱去流产;有人说至今吃药治疗抑郁;有人决心对我说出来可是发了,撤回,又发;有17岁的女孩给我看受性侵后自残用圆规割得血淋淋的胳膊,还有自杀预告。

那么多私信涌过来的时候,确实对我造成了很强的精神冲击。刚给我发私信的头几个人,我都努力地去安慰她们,当潮水一样的私信来的时候,我就哭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能因为我觉得我什么都做不了,刚一开始,还产生了一种虚幻的力量感。你看我在帮助这些人,我可以帮助几个人,我可以帮助十几个人,但是那么多人来的时候,我就崩溃了。后来人数太多了,我就开始停止,我自己在干预,我自己在做切割。

虽然很多做公益的人都提过,要做切割,但是第一次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发现,真的很难。那是一双双溺水者伸出来的手,你一开始去握住她了,就不能再撒手,你撒手了,就很危险。我不是自恋,觉得好像能帮谁,我没有心理干预的能力,但是我不敢松这个手,这个是我自己的道德债。我只要回她,哪怕我回一个拥抱的表情,对方就又会十几屏地发来,到现在为止,私信里还会有很多的人跟我说,姐姐,我求求你看看我,求求你看看这一条。

刚开始那几天,我几乎没怎么睡,有几个特别贫困的,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给她们打钱。还有一个女孩子,我回了她一串拥抱,她特别开心,她说我没想到你会回我,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一个人回我。隔了一段时间没有看,我再看她就说,姐姐,你能不能再跟我说句话,再看她,她就发了一张从高楼上往下拍的照片,说我现在站在高楼上,但我不敢跳——你说这种我回还是不回,非常非常为难,劝报警,劝看医生,该说的话都说了,也没有用。

现在还有人在给我发,我没日没夜地在看,但是没有办法看完。我自我感觉又理性,又平静,但是睡不着这件事情就说明,我的身体在告诉我,其实我精神压力很大。

看过的私信里,有挺多印象深刻的关键词,出现最多的一个词,是“秘密“。

这些私信里,我几乎没有看到父母起到作用的案例。有的是孩子自己就没敢说。有的是父母在外打工,根本不在身边。还有的人跟父母说了之后,父母不相信。还有些人跟父母说了之后,受到父母的打压。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一个女孩,被堂哥性侵后,鼓起勇气跟她妈妈说了,她妈妈的第一反应是,“你记错了,那个哥哥很喜欢你的,他就是看你可爱,就亲了你一下。“好多私信提到说,爸爸妈妈得知这种事情,会说,“你想太多了“,“人家不是那个意思“,或者“你记错了“。

还有一个出现频率很高的关键词,是休学。有一个女孩小时候被她的继父多次强奸,最夸张的是,她的妈妈在厨房里做饭,她在客厅里就被猥亵了,到了上大学的时候,她突然反应过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念书念不进去,一行字从头看到尾,看到最后一个字,第一个字忘了,于是整个题干要重新念,完全没有办法继续学业。

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到送养的案例,但是很多人提到了“干爹“。认干爹干妈是某些地方的风俗,有点类似教父教母一样的感觉。我在私信里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打着“干爹“这个旗号去搞这个事,甚至有女孩有提到,干爹多次把她从寄宿学校接回去性侵,性侵完再送回学校,不让她跟家里说。因为有干爹这个身份,他特别畅通无阻,近乎于监护人。

几乎没有人提到报警。有一个特别无助的单身母亲,孩子三岁,自己被性侵了,怀孕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抱着被子哭,我以为她是个少女,没想到她是一个年龄跟我一样大的单身妈妈。她后来有很长的一段讲述,就是讲她的生活,她的农村家庭,所有的这一切,她不敢报警。

有很多人说自己双相情感障碍、躁郁症、性冷淡、恐婚。也有好几个人提到自己有性瘾,非常享受自己变得很下贱那种感觉。有一个女孩这样剖析自己,因为小时候侵犯她的人一直说,“XXX,你好贱啊“,这种东西对她形成了洗脑的作用,长大以后,她一直在重复这个魔咒,她现在的性倾向就是喜欢在性上作践她和wuru她的人,其实她也不是真的喜欢,她就是重复这个过程,会感觉安全。

▲ 毛球收到的私信记录。 图 / 毛球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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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受伤害者而言,自我欺骗是一条很好的路。那些私信里,我印象很深的是,很多人提到,她们的经历跟我一模一样,我们常常会“爱上“那个施害者。

你们肯定都会希望我厌恶这个哥哥,甚至说很多人希望他受到惩罚。你问我希不希望他受到惩罚,我好像没有这个愿望,这是一种非常真实的心态,我从小到大对他的亲情都是真挚的,哪怕我因此确实受过伤害,我的世界秩序也崩塌过,我有过觉得自己下贱的这种感受,哪怕我有过这么多痛苦的感受,可是我都没有厌恶过他。

甚至于分阶段讲,7岁肯定没有,12岁就更没有,12岁是迷恋他的,或者说在说服自己迷恋他,到我20多岁以后,我开始反刍这个过程,一直到那个时候我对他都没有厌恶的感觉。

他是我表哥,他之所以有那么多机会下手,是因为他的妈妈没有文化,但是又非常在乎孩子的学习,我父母有文化,我的姨妈非常望子成龙,自己又不识字,所以就拼命对我们家好,来乞求我父母帮她教育孩子,我父母也尽心尽力地在教育他,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在管,所以那段时间,我的感受并不是说一个表哥住在我家,更像是我生活在一个双子女家庭。

他长期就在我家里生活,侵害持续了多久,我没有印象了,次数我也没有印象,十次以上,但是具体是多少我不记得了。怎么停止的?因为他离开我家了。

他就是喜欢不劳而获,得过且过,怨天尤人。他母亲有着劳动人民最好的口碑,他是靠他那个极其勤劳的、善良的母亲,拼死拼活地去为他这一生做牛做马,给他兜了所有的底,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25岁那年,他在家庭聚会的饭桌上喝醉了,拉着我说,他有一次去打工,在工厂睡了一个童工,他反复得意洋洋地跟我说,你知道吗,她是处女。他跟我说那样的话,没有经过任何判断,我的大脑当时直接把这个信息归为“假的醉话“。但是当我过了很多年再去反刍的时候,我回忆过来,我的感觉是,他说的应该是真的,但当时我的大脑没有做任何判断,直接把它归为假信息了,我可以反感这个假信息,对他本人,仍然没有任何厌恶。

他做的所有的讨厌的事,睡未成年的处女,逼着家里的亲戚贷款给他去做生意,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照理说这样一个人会成为我非常讨厌的对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讨厌他。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根源就在7岁那年的性侵,那使得我小时候某一块东西坏掉了,我隔绝掉了对他负面的感受,恰恰是因为他性侵了我,所以我才一直都不讨厌他,这种不讨厌不是我主观上能决定的,因为我内心的边界感已经被破坏了。

为什么我会这么支持李星星,也是因为我自己就是这个样子过来的。她喜欢鲍毓明太正常了,我自己面对这样一个人,你能想象的最loser,最糟糕的中国男人,竟然一直都不讨厌他,不厌恶他,为什么?

这么多年来,我对我表哥,甚至不忍心去说出他一点点坏话,我甚至不忍心让别人觉得我哥哥不好,就是这种心情。所以李星星对那个男人的依恋也是这样的,你要求一个14岁的幼女,对一个给了她那么大的被爱的希望的男人,去分辨好还是坏,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那是一个高学历,那么道貌岸然的一个人,而小孩子最主要的安全感其实是来自于别人的供养。

▲ 图 / 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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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现在,我和那个表哥逢年过节都会见面,我们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情,他肯定也发自内心地希望我真的不记得这件事。

我发这个微博他不知道,也没有亲戚看到。其实我心里面也曾经想过要不要说出来,我说出来爸爸妈妈会不会帮我?我不敢去面对这个答案。我最终决定不说,是因为姨妈非常苦,我不能要了我姨妈的命。我不想告诉我父母,是因为我觉得我很强大,这种细节让我爸妈知道他们会很痛苦,所以我来承受就好了。我想让他们活在一个他们一直把我保护得很好、没有让我出过纰漏的美好的自我感觉里面,这样他们会很开心,我愿意让他们开心。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了,我对这个人,还是有差别的。我有很多表哥,其他表哥不管是性格跟我差距有多大,或者年龄差距有多大,我们都会有私下的交流,或者发微信,或者是我发个表情包,玩玩可达鸭骗局,但是跟这个性侵过我的表哥,我们两个所有的交流都一定当着第三者,他和我都回避任何的私下交流,尽管他一定发自内心地希望我当时忘光了。

很多人会说,我只要一看到他(施害者)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想起当时发生的事,我没有,我只有故意去想才会有,有时候过年我可能连续几天看到他,也想不起来这个事情,可能突然在我回家的高铁上我才想起来,好像当时有这个事儿,也就一闪而过。

但是我们两个一直在回避私下的任何交流,因为(如果)我们两个在微信私聊,或者只有我们两个人面对面说话的时候,其他所有的关系都去掉了,当时那个回忆就一定会出现,而且一定是非常强地出现在我们俩之间,并且我有一个感觉,就是我知道他也在回忆那个事,他知道我也在回忆那个事。

我之前没有注意到,原来我们这么多年来下意识地一直在回避我们俩的私人接触。

还有就是我想告诉你,我以前认为我完整反刍了,这次我把这件事情第一次曝光,全部说出来,甚至说给几十万人,几百万人听。这么多人都看到我小时候发生的这件事情了,它晾晒出来了,我才发现我以前没有完整反刍,比如说我现在跟你讲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心里的那个厌恶机制重新启动了,当我在脑子里再想起他的脸的时候,我开始感觉反胃了,这是这两天刚有的事情。但是就在这两天之前,无论他有多糟糕,他都免疫我的厌恶,我的厌恶都投射不到他身上去,是不是好可怕?

作为一个经历过性侵的女性,我所有的屈辱的感受,包括生活秩序,包括这个世界的对错观,其实都发生过小规模的坍塌,只不过它在坍塌刚刚开始发生的时候就被遏止了。我是一个幸存者,我只是因为一路幸存,拿到了一把好像可以通关的钥匙。你能想到的所有的幸运因素在我身上都发生了——父母给了非常充分的爱,还有自己看书,受到好的教育,所有的这些因素使得这些坍塌没有大规模地进行下去。

我现在30岁了,回想这件事,感觉自己拿到了一把钥匙去对抗那些东西,我拿到的这把钥匙可能很完整,一开就把门推开了,但更多人可能拿到的钥匙是生锈的,一部分残缺的,可能她开不了。我现在想要告诉大家的是,首先要明白的是,这把钥匙有啊,它在啊,这是我接受采访的目的。我希望大家都有内化成人格骨架的“生而为人“的平等意识,男女平等。我们是人,不是物件,别人侵犯了我们的尊严和身体,不是我们的错。我们要学会自救,虽然这对很多处境不好的人来说很难,但在社会不能全方位有效支援的情况下,这是唯一的钥匙。

李星星这个案子,我现在想的最好的情况,就是男方被判,判完了之后,推动修改性同意的年龄,这是最好的局面,又判了又改了。差一点的局面是,这个人脱罪了,或者判得特别轻,但是我们仍然推动了一些改变。最坏的情况就是,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说实话,以我现在的灰心程度,我认为最后一个的可能性非常大。

正是因为我觉得什么都不会发生,所以我才需要说做一些我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比如说去博关注,站到所有人面前,比如说去跟你聊,我相信你可以整理出我说的这些东西,我们可以共同的有一个目标,带着心里的使命感去大声呼喊,虽然这个词真的很肉麻,但是就是这样。

我是一个编剧,我们的影视作品常常生产女性被折辱、被伤害、被虐的内容,就包括微博天天给我们推的那种“夫人认错了吗“那一套,很多那些女孩子真的就爱看这个,这就是被塑造出来的审美倾向,其实电视剧也在做这件事情,很多跟我差不多的女编剧,其实是很反感的,但是我们比较无能为力,只能说在能发声的时候尽量发声吧。

我想对所有被侵害的人说,要想办法活下去,再痛苦也要先活下去,活到哪算哪,活到你成为一个有力量的成年女性的那一天。这几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有人给我评论,说自己是一个宝妈,看了我发的微博,今天回家就要去教孩子,什么地方不能让别人碰,发生什么事情要跟爸妈说。

来源:每日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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