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曾春亮案始末:5天杀3人,被抓时说别着急
5月12日,曾春亮第二次入狱刑满释放。7月22日,他第一次潜入山砀村村民康海(化名)家,同屋主发生打斗后逃走。
8月8日,曾春亮带着刀和铁锤再次进入康家,杀害两名老人、重伤一名孩童后逃走。
5天后,逃亡中的曾春亮回到自己的老家厚坊村,将一名驻村干部杀害。
悬赏缉拿曾春亮的赏金从5万元提高到了30万元。
但曾春亮“消失了”。8月16日,被数千警力搜捕了9天的曾春亮,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归案:当天下午,他骑摩托车出现在238国道山砀镇航桥村路口,随即被卡点民警拦下逮捕。
现场村民拍摄的视频显示,曾春亮被捕时头上还戴着一顶从遇害者家中带走的帽子,显得颇为“淡定”,还面带笑容。民警将他的双手铐上,鞋脱掉扔在一边,长裤则扒至脚脖子处,防止其逃跑。帽子也被摘下来,露出了光头。有民警问其名字时,曾春亮回答:“等一下再讲嘛,我就在这里,不要急。” 最后才缓缓说出“曾春亮”这三个字。
多位目击抓捕过程的村民证实,曾春亮甚至对民警说,“我是自己出来的,如果我不出来,可能十天半个月你们也找不到我。”
得知曾春亮被抓,遇害老人的小女儿当即给父母上了一炷香。随后,她坐在自家客厅,因为过于激动,手有些微微发抖。“我终于可以直视我父母的画像了,老人终于可以瞑目了。”她说,“这段黑暗压抑的时间,我第一次深吸一口气,顺畅地呼吸。我知道接下来的路更漫长,但是我会坚持住。”
潜入家中的陌生人
乐安县山砀镇位于238国道、313省道交汇处,镇子不大,前述两条道路也是小镇的主要街道。从镇中心沿238国道往丰城市方向走几百米,便是山砀村37岁村民康海(化名)家的楼房。
7月22日早上,康海在二楼卧室睡觉,突然听到母亲的喊叫声。“我以为父母在吵架,急忙穿个内裤就出了房间。”康海称,自己赶到二楼对门房间一看,没人,三楼客房处却有动静传来。
他跑上楼去,见一光头男子将其母亲压倒在地,一只手拿着螺丝刀,顶着母亲的脖子。“后来听我妈讲,她到三楼拿东西,打开客房瞬间,一人从地上窜起来,将她拉住、扑倒。”康海称,见母亲有危险,他没有多想,冲上去将男子扑开。
8月14日,康海在客房向澎湃新闻还原了那一天的“冲突”。“我将他扑开,他就拿螺丝刀往我腹部这个部位捅,包括手指,出了血。”康海不停比划,并掀起衣服,展示其后背及腹部的伤痕。20余天过去,伤口已经结痂。
“我没有武器,只有使劲抱着他手臂,一起摔倒在床上。”康海说,母亲站在门口,想去叫人,又担心自己儿子被弄死,不敢走开,“(她)又不知道怎么办,慌慌张张的,一直站在房间门口喊。”
男子比康海略微壮些,但康海的个头却更高些,两人“纠缠”了不到两分钟,谁也拿谁没办法。这时,男子开口说话了,听起来,是当地人口音。“我没拿东西,只是在你家睡觉,让我走……要是敢报警,就杀了你俩。”男子说。
“我也害怕,打不过他,自己和老人都会被伤到。”康海告诉澎湃新闻,他只得告诉男子,“把螺丝刀放下来,就放你走。”康海的想法是,反正看到人了,“肯定是逃不掉的”。听康海说完不久,男子松手就往楼下跑,到马路对面不远处,骑着一辆电瓶车沿238国道朝丰城市方向逃了。
早起遛弯的康海父亲原在一楼,见有陌生男子跑下来,才意识到出了事,想开车去追。“我光着膀子,全身上下仅穿着内裤,身上又在流血,什么都没拿,不敢去追。”康海劝住父亲,让同在楼下的妻子报了警。
两次报警和一次“传话”
约10分钟后,山砀镇派出所民警到了康家门口,随后载着康海往陌生男子跑的方向追。期间,一名熟人给坐在警车中的康海打招呼。“我和他讲了发生的事,描述了一下‘贼’的外貌,尤其是‘留着光头’——这很明显。这人便说,可能是他认识的一个人,名叫‘曾春亮’,厚坊村人。”康海回忆。
随后,在派出所,民警调出了曾春亮的资料信息。“我一看那头像,就是他。”通过警方信息,康海得知,曾春亮因盗窃罪坐过两次牢,前后加起来将近18年,今年5月,刚从监狱出来。
康海猜测,曾春亮潜入其家中是为了财物。康家楼房地上三层、地下一层,坐落在省道一侧,外墙装饰颇为大气,且院子筑有两米多高的围墙。相对于周围其他民宅,有些特别,看起来像“别墅”。
康海称自己和父亲在当地做生意,办有企业,收入在镇上属于“中上”。早年,妻子开有金店,孩子出生后歇业,剩下的部分金子拿来打成了一条金链子,康海常带着那条金链子出门。“或许因此被惦记上了。”康海称。
但此次家中似乎并未丢什么东西。“做笔录时,警察问我家里有没有翻动的痕迹。确实也没有——我不能撒谎,因为发现他(曾春亮)时,他就是躺在我家楼上。”康海称,当时民警告诉他,最多就是属于治安案子,算不上“盗窃”。
康海和家人都不同意。“我妈第一时间发现他时,他不跑,反而袭击人;和我争斗时,又用螺丝刀直接捅人。”康海认为,“这事性质恶劣”,希望警方重视。不久,乐安县公安局刑警大队介入此事。
刑警到康海家看了现场,的确没有发现“翻动痕迹”。对方表示,依靠单方面的口供,“定罪比较牵强”,会以“涉嫌非法入室、故意伤人申请一个拘留证”,先将人抓到。
两天后发生的一件事,再次加深了康家人的“担忧”。7月24日晚上,康海妻子打扫客房地面上的血迹时,“拖把在床底下划了一下,就划出了一堆工具”——手套、手电筒、螺丝刀、上衣,还有一顶帽子、一双鞋,疑似由曾春亮所留。
“不知为何,警方勘查现场时,好几个人,没发现这些。”康海称,发现这些工具后,其第一时间给派出所一名负责人打电话,说明了情况。“不是说因为没有作案工具和翻动痕迹,定不了‘盗窃未遂’吗?这么多东西应该够了吧。”
此后的半个多月内,康海和家人未曾从警方处得到案件进展信息。“我们报案了,该提供的也提供了,刑警大队也跟我说,已经立案了。这已经是他们的事情了,我也就没有过多去问。”康海告诉澎湃新闻。
这段时间内,康海试图和曾春亮“直接对话”。
7月底,他和几个朋友吃饭,其中一人对曾春亮有所了解,劝他“不要再计较了”。“朋友说曾春亮无父无母无房,已经坐牢两次了,这时候再‘踩一脚’,容易走极端。”康海当即回复,“可以不跟这人计较,但已经报案了,事得有个结果,这没法放弃。”
“有人无缘无故闯到你家,打伤了人,会怎么样?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他来我家里赔个礼、道个歉,一分钱(的赔偿)都不会要。我还会亲自跟着他去派出所自首,然后告诉警方,‘不追究了’。”康海告诉朋友。
这位朋友当即给曾春亮的弟弟打去电话,表明了康海的态度。曾春亮弟弟则回复说,他也找不到哥哥,“电话关了机”,“这几天会通过朋友将话传到”。
“刑满释放”后的寄居生活
驾车从山砀镇山砀村沿238国道一路向北行驶约10公里,到达航桥村路口,从此处驶进山区,约4公里的位置,则是山砀镇厚坊村,曾春亮的老家。这里被群山包围,通过一条不宽的水泥路和外界相通。
连续数日,乐安县数千警民联合在这里围捕曾春亮,一直未有进展。
曾春亮家有6个兄弟姊妹,其排行老四,今年44岁,身型偏胖。公开资料显示,2002年12月5日,因犯盗窃罪,曾春亮在浙江台州被判刑10年。出狱后不久,2013年3月,曾春亮因再犯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6个月。因减刑,2020年5月12日,曾春亮刑满释放。
对曾春亮本人及家庭情况,村里知道的人不多,上年纪的人会念叨几句,“父母走得早,他坐过牢”。性格傲慢,但又有点自卑,这是接触曾春亮后,村里人对他的印象。
一名知情人士称,近20年前,同在浙江台州打工时,她曾和曾春亮打过麻将。“麻将、扑克……他什么都赌,输赢金额也很大。”她说,彼时,曾春亮“人懒,不想干活,到处偷钱”。
“偷东西的人多得要‘死’,又不只他一个——而他倒霉,被抓住了,坐牢了,就这么简单。”她说。也有人形容,认识曾春亮的100个乡亲中,99个人都知道他会偷东西,这是出了名的。
曾春亮的大姐曾辛(化名)今年59岁,她向记者介绍,曾家有6个兄弟姊妹,她是老大,曾春亮排行老四。孩子众多,曾家经济情况并不是很好,曾春亮没读过多少书,很早便开始在社会上闯荡。父母2002年左右先后因病去世,也就是在这一年,曾春亮第一次“犯事”。
弟妹们外出打工,联系不多,尤其是曾春亮久在监狱,关系更淡。据她回忆,曾春亮此次出狱后不久,两人曾在山砀镇街道相遇。她本来想叫曾春亮吃点东西,但遭到对方拒绝。见大姐患有尿毒症,曾春亮自称“没钱帮衬”,但大姐也不必担心他。曾辛告诉弟弟,“出来了就得做个好人。”
因长期没有人居住,曾春亮在厚坊村的房屋现今已只剩瓦砾。8月15日傍晚,曾春亮在厚坊村的一名亲戚回忆,6月的一天,曾春亮回过一次老家,当晚留宿在他家里,后来也住过几次。“(为曾春亮)买菜买肉,我家里人也很烦的。”该亲戚称。
厚坊村一名村干部告诉记者,曾春亮6月初回来后,的确“找过村委会三四次”,要求回来开采石厂,“搞点钱”。但因“手续太过繁琐”,更无启动资金,此事没了下文。
村干部劝过曾春亮去从事工资稍低一点的工作,“起码可以生活”,但后者“听不进去”。“总是嫌工资低,又有点自卑,说‘(企业)不会要我这个坐过牢的人’。”上述村干部称,“他也没和村里要求低保,就只提出想要办厂。”
厚坊村虽是曾春亮老家,但其出狱后,并不在这里长留,反而在距离厚坊村不远的丰城市蕉坑乡呆的时间更多。到了7月,曾春亮开始频频出现在蕉坑乡。
陈磊(化名)在这里经营着一家餐饮、住宿一体的“酒楼”,曾春亮常来住宿、吃饭。“7月份住到这边来的,来这里玩一两天就走,不久又来,反正就是来来去去……他来了,就几乎是住在我们这。”陈磊说。
将近20年后,出现在蕉坑乡的曾春亮似乎变化不大。“他(就像)一个‘弥勒佛’,看起来一点都不凶。”陈磊形容,自己偶尔会跟曾春亮开玩笑,“一说他就嘿嘿笑”。
曾春亮原本爱打麻将,但在蕉坑乡几乎没碰过,因为“没钱”。“他有钱他能在我们这里呆着?吃饭也没钱,睡觉也没钱。”陈磊说,曾春亮“一顿就吃十几元钱,一份苦瓜、一碗饭”。一次,曾春亮在陈磊店里买烟。“他把包翻了个遍,就一堆硬币,一角的、五角的、一元的,都有,捧给我看,问够不够。”陈磊言语中有些“无奈”,“我这店里最便宜的烟都是25元一包。”
从旁人看来,曾春亮没有要好的朋友,也没有正经事做,“看一帮老头打扑克就能坐一天”。尽管陈磊和曾春亮“混得较熟”,但两人并不交心。“他从来不会跟我们说真心话,我们也不可能跟他说真心话。你只要在店里吃饭,没出事,就什么都好。”陈磊说。
但对于7月22日山砀村康家发生的这场“打斗”,曾春亮对陈磊曾有提及。当天上午9点过,陈磊买菜回来,在楼下遇到了曾春亮。“他脚上没鞋,光着膀子,一件衣服缠在脑袋上,骑着小小的电动车。”陈磊还发现,曾春亮脖子上有几道指甲印。
曾春亮告诉陈磊,自己“想搞点钱用”,跑到一栋别墅里“开空调睡觉”,结果“被一个老太婆发现了。”对于曾春亮的这番话,陈磊并不在意。“我们又不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过过日子、吹吹牛,哪会去想真假。”陈磊说。
陈磊对曾春亮的“光头”印象深刻,“每天都剃发,剃得溜光的”。陈磊认为,曾春亮以这样的形象出去,要是能找到事做,自己“就把脑袋剃下来”。但在8月5日前后,曾春亮告诉陈磊,自己准备去南昌工作,“买个电动三轮车,帮人拉菜”。
蕉坑乡的一处公共监控视频显示,8月7日,曾春亮背着单肩包,骑一辆摩托车前往山砀镇方向。
“这一次来,就是为了杀人”
家里“进贼”后,康海和家人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7月25日,康海在家中装了监控,其中一处放在二楼的橱柜,镜头正对着楼梯口。
8月8日,这个镜头记录下了令人心悸的一幕:当天早上7点过,康海母亲下楼,似乎是到厨房做饭;不久,曾春亮身穿短袖,脖子上挂着毛巾,右手握着锤子、尖刀,放轻脚步走上二楼,见有监控,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将镜头推向一边;随后,卧室传来多次重击声,曾春亮再次出现在镜头中时,手中的锤子已有血迹,他接着又大步朝三楼去。
“一年365天,我和老婆基本都在家,可就这一次,我俩都不在。老婆去了内蒙古。而在前一天,朋友约我去玩漂流,晚上没在家住。”康海称,当天早上,仅有其父母及7岁的外甥在家里,“小孩是二妹的孩子,趁暑假来玩,刚到两天。”
最先目击凶案现场的便是康海的二妹康珈(化名)。8日下午3点过,她聚餐后开车回家,先到了位于一楼的厨房,发现母亲倒在餐桌旁,血流了一地。康珈“吓傻了”,等稍稍缓过神来,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便恍恍惚惚去隔壁不远的姑姑家,找人帮忙。
表弟阿明(化名)当时恰好在家。“表姐明显惊吓过度,跑到我们家楼下就喊。”阿明向澎湃新闻回忆,康珈彼时“脸色苍白”,“站也站不住了”,嘴里念叨着“妈妈被人杀了,儿子不见了”。阿明立刻扶着康珈就要去看,但康珈“走不动”,他只得丢下她,独自一人往案发地跑。
到院门口后,赶到现场的表弟告诉他,“舅妈躺在厨房血泊里了,估计人没了,给舅舅打了电话,没人接”。阿明跑到厨房,叫了一声,没有回应,再摸下身体,“已经僵硬了”。他“拼命往楼上跑”,先到了表哥康海房间,见地上全是东西,“一片狼藉”。再到对门的老人卧室,发现“舅舅就侧躺在床上,垫子上全是血,身体同样已经僵硬”。再往里走,小男孩就躺在床下,头被砸破。
“(男孩)眼睛仍然微微睁着,还眨了一下。”阿明说,随后跟来的康珈一把将自己推开,抱着孩子就往下跑。“她叫我开车去医院,但我那时候也站不住了,头已经昏了。”阿明只得让表弟开车送人。
康海很快接到了表弟的电话。“说家里老人没了,让我马上回来。我直接吓瘫了,心都碎掉了。”8月14日,康海向前来采访的记者讲述经过时,浑身仍在发抖。
“找到人时距离事发已经过了七八个小时,很难想象小孩承受的痛苦。我以为他只是被凶手锤了一下,后来医生说是‘连击’,脑骨像玻璃一样出了裂缝——手术做了七个多小时,期间医生一度‘不敢动刀’,觉得太惨。”康海说。而他的父母,一人在厨房被捅了七八刀,另一人在睡觉时被锤子多次击打头部,“半边脑骨都快没了。”
康海在事发当天的监控中发现,曾春亮在“二楼、三楼的每个房间都找了”。“如果哪个房间有人,就会死。第二次来,他就是来杀人的。”康海说。不过,在盘点家中财物时,他发现丢了部分手表、首饰。
康海的母亲今年59岁,他原本计划明年召集妹妹们为她“准备过个六十大寿”。“想着热热闹闹的……但现在,家破人亡。”康海甚至有些“怀疑”,是否是因为“报警”而招致曾春亮的报复。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要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曾春亮)要偷东西,我把房子给他,我也愿意啊,可实在没有后悔药吃了。”康海说。
时隔五天,村委会大院杀害驻村干部
在山砀镇山砀村犯案后,曾春亮消失在警方视野。
警方贴出的悬赏通告中,截图附出两张曾春亮在康海家二楼作案时留下的身影:光头,手持凶器,着深色体恤,脖子处搭着一条破旧的毛巾。为鼓励直接抓获嫌疑人或为抓捕提供直接线索者,警方放出5万元的悬赏金额,并在通告中“字体放大并加红突出”。
警方判断曾春亮可能藏匿在附近,厚坊村“高度戒备”。村委会大院的围墙、各村民小组的显眼位置都出现了悬赏通告,村民在村干部的吆喝下,晚上紧闭大门,不再三五成群闲聚,民警开始在各个村小组巡防。
一时间,惶恐不安的情绪弥漫在村庄上空。
厚坊村距第一次事发的凶案现场山砀村约10公里,沿着国道和乡间水泥路行驶约20分钟便可到村。整个村子多面环山,全村9个村民小组相对分散,虽然登记人口有1500人左右,但由于青壮年劳动力外出务工,村里常住约三分之一的人。
曾春亮虽然存在潜逃回村的可能,但谁也没想到一场意外来得这么突然。
8月13日7时58分,因为没带钥匙,村主任助理易良(化名)打电话通知同事,让给即将上班的三名驻村干部开门,8时10分左右,门开。
8时30分左右,上楼拿资料的乐安县医疗保障局驻村干部桂高平在宿舍发现了藏匿的曾春亮本人,搏斗中被刺中左边颈动脉,桂高平倒在床边不幸遇害。
“啊”,轻微的声音引起郝园平和另外一名干部的警觉。
据媒体援引桂高平外甥女的说法,当时其他两名驻村干部发现异常后,曾给桂高平打电话、喊话,但对方未有所回应。感觉不对劲,同样是医保局派出干部的郝园平和另一名同事拿着棍子推开门,曾春亮随之持刀冲出来,试图追赶二人。
易良向记者介绍,据在案发现场的其他人描述,没穿鞋、光着脚的曾春亮追赶郝园平和另一人,郝园平奔跑中在门口摔了一跤,赶忙呼救,曾春亮折返后穿上鞋逃离。当时村支书还跟出去追曾春亮,但考虑到对方手上拿着刀,没追多久就跑回去了。
8时44分左右,易良接到村支书电话,“桂高平出事了”。不到10分钟,易良赶至现场,之后镇里卫生院的医生也赶到现场,但医生看后,直接说“人已经没了”。
当天,怀疑曾春亮在山上,易良和民警在山上面的其他村民小组守着,村委会大院附近并没有多少警力。等赶来增援时,曾春亮已经逃窜不见踪影,楼梯上留下一些血迹。
遭袭遇害的桂高平今年57岁,2018年7月被任命为乐安县医疗保险事业管理局工伤生育股长。2019年下半年,桂高平被选派驻村帮扶,在搭班子的村干部、同事、帮扶贫困户间口碑一直很好。
42岁的厚坊村计生专干黄旭丽与桂高平搭班工作一年多。她回忆,8月8日事发后,“我们听说有人提供线索,他(曾春亮)逃到这个山里面,也怕他进村。”黄旭丽当时建议桂高平在内的三名驻村干部暂时不要住在村委会大院,“强制让他们走”。
但桂高平他们觉得走了村民不安心,便一直在村委会大院二楼住着。8月12日晚,三人家中有事,临时回了家。下班走之前,桂高平他们将村委会大院的铁门上了锁,但院内其他小房门未上锁。
事后,易良他们分析,在大门紧锁的情况下,曾春亮应该是翻过墙进入村委会大院。“一般没有灯、空调没运转,就会被认为没有人。”
数千人大搜捕
杀害两人,在逃过程中,再杀一人,一时舆论哗然。一场搜索范围覆盖附近多个山头、投入几千余名警力、武警、民兵的大搜捕随之展开。
康海家也陷入更大的恐慌。
他们不敢出门,家族里面派人每天过来,轮流守夜,保证他们兄妹安全。“万一他翻过来又来杀人怎么办?”。
8月13日晚,记者看到,从山砀镇镇政府驻地至厚坊村10公里的路上,警灯闪烁,大批民警在各主要路口巡防布控。
厚坊村从村口开始,停放在路边的各类警车、武警、社会车辆,一直延伸到村头另一边上山的路,原本不太宽敞的水泥路被车辆几乎塞满,错车时只能缓缓驶过。
村内,身着迷彩服的民兵手持橡胶棍、木棒、砍刀等防身工具巡逻,发生第二起凶案的厚坊村村委会大院已被上锁,向内探视,一二楼所有房间一片漆黑。
8月14日、15日、16日白天,厚坊村附近多个山头,每隔几十米,山间的水泥路上便有一个由多位民警设立的布控点位。通往山砀镇政府所在的238国道上,不时有警车呼啸而过,从厚坊村方向驶来的车辆,民警挨个检查有无夹带人员。
入秋后,35摄氏度的高温天炙烤着地面,燥热在空气中蔓延。山林密布、小道密集的地形,即将成熟的板栗、山茶、猕猴桃等野果以及丰沛的山泉水,都为曾春亮藏身提供了便利。
搜捕中,很多民警索性脱下上衣,光着膀子或坐、或躺在阴凉处休息,有的民警甚至直接用毛巾搭在头上吸汗。山下,开着小三轮车,村里则组织在家的妇女上山做饭、送水,保障大搜捕的后勤工作。
因为持续的大范围搜山,考虑到警力不够,抚州多个区县的民警前来换班围捕,整个搜捕力量近5000人。
追捕逃犯曾春亮过程中,排查过往车辆的乐安县公安局龚坊派出所辅警杜海华被一辆卡车撞倒在地,伤重当场去世,年仅22岁。
8月8日18时55分左右,杜海华与所内同事在省道排查过往车辆过程中,一辆厢式卡车躲闪不及,将正在排查前方车辆的杜海华撞倒在地。
当日20时20分左右,杜海华的第一位亲属赶到事故现场。他向记者描述,当时杜海华躺在马路中间的中线,倒在车轮下,厢式卡车将前面那辆加长面包车尾部已经撞变形。医生到场后直接说“人没了。”现场人告诉他,是卡车刹车不及,撞倒了杜海华。
被抓时,携带尖刀和锤头
追凶9日后,曾春亮最终现形。
8月16日14时许,多日搜捕后,警方陆续增派警力至厚坊村附近一座大山附近集结。15时许,数架警用无人机在山上空盘旋,警方用扩音喇叭朝山里喊:“你已被包围,立即下山,投案自首。”
一个小时后,逃匿多日的曾春亮现形。
16时27分,距第一次凶案现场近7公里、第二次凶案现场近4公里的山砀镇航桥村十字路口,戴黑色帽子、着黑色T恤、牛仔长裤,骑着一辆破旧红色摩托车的曾春亮被围堵在路边。
一位民警向记者介绍,曾春亮当时驾驶摩托车闯过238国道丰城方向的一个警方执勤卡点后,民警迅速打电话告知航桥村执勤点民警,称有一“穿戴黑帽黑衣的人骑车闯卡”,可能是嫌疑人,要求进行拦截。航桥村执勤点民警立刻疏散当地居民,5分钟后,曾春亮骑车赶到。
多位目击者告诉记者,在航桥村十字路口,曾春亮骑着摩托车被前方一辆卡车堵住去路,看着周围涌上的民警,自知跑不掉了,便主动将摩托车停在路边,熄火后“双手举过头顶,蹲下。”
现场流出的抓捕视频显示,双手被反制戴上手铐后,曾春亮被摘下帽子、解开皮带、脱掉鞋、裤子扒至脚脖子处,防止其私藏凶器,再次逃跑。
“看着这里,叫什么名字?”民警看到他为光头,搜出一些现金后,厉声询问。
“等一下再讲嘛,我就在这里,不要急嘛。”曾春亮抬头环看四周的民警,神情淡然。
民警再次询问,“叫什么名字?”
“曾春亮嘛。”曾春亮报出。
民警呼喊,“抓到了,抓到了。”随即,很快将其押走。
多位目击者还提到,曾春亮被捕时神情淡定,说“我是自己出来的,如果我不出来,可能十天半个月你们也找不到我”。多名现场目击人员向记者印证了这一点。
记者在抓捕现场看到,被抓时,曾春亮所骑摩托车头左边黄色塑料桶内还有一把锤子和一把尖刀。见有人不断靠近拍摄路边停放的摩托车,几名特警围成一圈,喝令不要靠近。在曾春亮被抓20多分钟后,几名身着便衣的民警戴着一次性塑料手套将摩托车前桶内的锤子、尖刀等物具裹起来带走,摩托车随后也被警方拉走。
曾春亮被抓的消息很快通过现场照片和视频传遍网上。看热闹的村民、蜂拥而至的记者以及大批民警将原本宽阔的航桥村十字路口主干道围个水泄不通,目击者们则向记者和村民讲述自己所见,展示拍摄的抓捕视频或照片。
期间,路上仍有车辆过往,民警不得不开始疏导交通。
行凶8日后,曾春亮最终被抓。当天,也是第一起凶案中,被害老夫妇火化下葬的日子。
曾春亮被抓一个多小时后,康怡(康海的小妹,化名)坐在自家客厅,因为过于激动,手有些微微发抖,脸色苍白。
她告诉记者,她在家族群里得知嫌犯被抓,自己当即给父母上了一炷香,以告慰父母。在一旁的一位亲属告诉记者,曾春亮被抓时,头上戴着的黑色帽子就是从他们家带走。
另一边,在白石村。得知四弟曾春亮被抓,曾辛坐在自家老屋前,不断啜泣,“没有办法了。怪他自己。”曾辛觉得,四弟这次被抓,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法律”办,“没有办法了,也见不了面,死路一条喽。”
警方将曾春亮及其所骑摩托车带走后,航桥村十字路口原本涌出的一片乌泱泱人群又很快散去。抓到人后,在附近围捕的警车陆续驶离厚坊村及附近路上的卡点,民警分批撤离。看着增援的外地民警驶离,部分村民自发站在路边挥手谢别。
当晚,厚坊村口,一些村民聚在一起谈论起曾春亮被抓的细节,不远处的村委会大院,仍然拉着警戒线。
康怡家客厅中,为其父母搭设的简易灵堂旁,康怡和亲属不时坐在一旁抽泣。他们担心仍在南昌救治中的小外甥安危。